1993年,甘秀英18岁,家住四川丰都一个小村庄。18岁的年龄是天真烂漫的花季少女。那年春节,远嫁外地的表姐向她描绘了外面世界的精彩。在表姐的带领下,就这样,最是青葱年华,她踏上了人生的另一番风景。
表姐带她去的地方离家很远,期间她如愿坐上了火车、汽车、三轮车、轮船。然后她便与另一片土地结上了情缘,它有一个朴素的名字,叫洞头。
在表姐的安排下,她与相亲对象在一起了,从此留在了洞头。
他是位水泥师傅,手艺好,不计较,因此口碑好,活儿多。她在家种菜,一些自己吃,多出来就托人去镇上卖。赚几个钱贴补家用。
婆婆老咳嗽,后来查出来是肺炎,她忙里忙外,抓药熬药,这一熬就是二十年。公公腿脚不方便,她总是端好了饭菜,端好了洗脚水。这一端就是二十年。
她在日日夜夜的辛苦里幸福着,他疼她。她把个简陋的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、温馨舒适。公公婆婆逢人便夸自己媳妇哪般哪般好。有时都夸得她不好意思。她说照顾老人孝敬老人是应该的,更何况是自己的公婆呢?
后来她怀孕了。怀孕前三个月她反应特别强烈,孕吐得很,一闻到油烟味就想吐。可是公婆要照顾。她咬咬牙,她挺着大肚子上山种菜,那会儿人哪有这么娇气。他舍不得她,总是回来得早。她就怕他会耽误了工作。他说,不碍事,我中午头吃饭别人用5分钟我两分钟就吃好,干活时集中,速度快。她便知足了。
有了孩子,她觉得生活一下子忙乱多了,好在孩子长得挺快,慢慢地会爬了会走了。那时的孩子贱养没这么讲究。她上山种菜,孩子就带过去在那地里滚一滚,她做饭孩子便围着边上直喊着,“妈妈,吃,我要吃。”她种菜、做饭、洗衣、扫地。
后来她还养鸡养鸭。那时鸡蛋鸭蛋跟今天的燕窝一样,可是金贵得很呢。起初几年里,她自己没有吃过一个鸡蛋,给公婆给孩子给丈夫,唯独没给自己留着。
孩子大了,他赚得工钱也多了,公婆身体没有恶化,日子好像在忙乱中越来越好了。可惜——
那年孩子五岁。她觉得稍稍松了口气。
但是就在这一年,他的大嫂离家跟人跑了,他大哥受不了打击,一下子变得有点疯癫。一查,精神出问题了,生活根本不能自理。
她说,添一双筷子吧,一家人咱不能见死不救啊。
那以后的她觉得自己有时忙得透不过气。她说,很累很烦的时候,我就上山种菜去,面对着一地的菜,我就慢慢忘记自己的累,拿起锄头,使上劲,哪还有功夫烦恼。
有一年,他手受伤休息了几个月,没了经济来源。而娃上学要钱,小叔子上学要钱,婆婆看病要钱。她只好张口去借,那时是一百、两百的借。大家都不富裕,她经常吃闭门羹。等他手伤好了,那几个月活儿却少了很多。还不上钱,人家上门讨债,有温和的,有凶悍的。拿起长条凳就砸地上。有一回,来讨钱时,煮了一锅的土豆。讨钱的瞧见了,二话不说,端起锅就给砸了。
她说有时也想自己的爹妈了,好在娘家条件还不错,最困难的那几年几次回家都是娘家给垫得钱。她说她最亏欠的是父母,远嫁他乡,没办法尽孝。
两年前,公婆已风烛残年,它们走得很安详。
大哥病情恶化,发展成发作时会打人伤人。村委会商量,去年送去温州西山精神病院。经济费用一部分国家出,大部分自己出。
“今年我儿子就毕业了,他很乖很懂事。”她说着一脸的欣慰。
“最苦的日子都过去了。”42岁的她,坐在新盖的三层楼房门口说。然后又莞尔一笑道,“最小的妯娌来的时候直说‘嫂子你真厉害,要我早跑了’”。她接着说,“当时她来的时候环境已经好多了,我都不知道怎么就挨过来了,现在想想那些苦也都忘了。”
经历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,哭过笑过,此刻她迎着落日,几根白发在余晖下染成金色的,闪闪发光。她浅浅地笑,轻描淡写地说,“这都是缘分。”
是呀,这都是缘份,可是这得有多深的缘份呀?二十年,七千多个日日夜夜,她用一名异乡女子弱小的肩膀,扛起了一个家庭的希望。
她说每次累了,看见他便觉得看见希望。她又何尝不是他的希望?她和他,更是温暖我们的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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